社会的焦虑
这几天虽然股市在涨，大家的报告都非常乐观，但实际上每个人不可避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焦虑。这种焦虑来自于哪里呢？有经济增速下降的原因，也有其他原因。
举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昨天的最高人民法院公布最新失信人员是570万人。我观察过，从10月份开始失信人员每天增加2千多人。大家想想看，按照曹德旺的说法中国中产阶级大约4亿人，4亿是城市跟农村之间往返的人，还有4亿人在农村中。570万失信人员应该基本上是中产，这个比例非常非常高，所以我们在座的很多人的周围可能都有失信执行人。他们多多少少会传达出很多不正常的情绪，不正常的信息，所以这个社会的焦虑是很正常的。我知道一个上市公司，公司曾经允诺高管要增持股份，结果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增持，所以这些高管都被判定为失信人员，他们坐飞机、高铁都被限制了。这也说明我们国家在信用体系建设上前进了一大步。
刷新：新战略、新使命、新愿景、新文化
今年年初，我演讲《中国企业的未来机会》时，引用了微软CEO萨提亚·纳德拉自传《刷新》中提到的数据， 1965年《移民和归化法案》通过后，到2015年，50周年后，有5900万人移民到了美国，而且都是技术人才和他们的家属。大家可以想一下，美国如果关上了移民的大门，那么美国将变成怎样一个国家？因为现在美国就3亿多人口。萨提亚·纳德拉绝对是最伟大的企业家之一，大家有机会可以看他的《刷新》这本书。我看过大量的企业家传记，没有一部可以这样触动我。
现在到了年末总结，我仍想用《刷新》里的一句话来开始我今天的主题。“每一个人，每一个组织乃至每一个社会，在到达某一个点时，都应点击刷新——重新注入活力、重新激发生命力、重新组织并重新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一个人，一个企业是如此，我认为对于我们一个国家来说也是这样的，应该刷新，让刷新重新启动国家未来。
一个美好社会的四级由四个方面构成：自由、平等、效率、社群。这四个方面，并不是要求让每一个点达到它的极致，而是互相之间的一种平衡。有时候自由和平等有冲突，平等和效率、效率和社群也是会有冲突的。那么如何平衡好这四级呢？那就是一个美好社会的最重要的运行机制。
对中国来说，我觉得过去几年我们做的最正确的事情是对前面40年进行了一次刷新，对我们这个国家的很多行为方式、我们的价值观都进行了一次刷新。比如，政治生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社会方面，营商环境在发生着改变。民生领域，我们农村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全国90%的村庄开展了清洁行动，新开工建设了农村生活垃圾处理设施5万多座、生活污水处理设施9万多座。十八大以来，大家如果每年回家的话，会发现家乡的变化。很多村庄都有垃圾筒，污水处理设施，这是我们资本市场很少会关注到的。还有环境的改变，一边生产一边污染不再可能了，企业必须重视环保。我们现在可以感觉到北京、上海空气污染的改善大大超越了我们的期望。你如果有机会去新德里转转，你会发现新德里的污染不能让人忍受，超过我们北京最严重的时候。
过去几年中国的刷新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说强调市场经济是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面对问题的时候要用市场化、法治化的方式解决问题。在发展理念上我们也进行了很大的变化，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是“十三五”规划中明确提出来的。
对证券市场来说，其实也有很多的刷新。我就举两个例子，第一个是退市常态化，现在越来越多的公司面临着退市。截至11月20号收盘，我们共有73只股票低于2元，6只股票在1元以下。这些股票在科创板和创业板改革的环境下，我想A股呈现港股化的发展趋势是越来越明显的。第二个是， 11月份刚刚结束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上通过了非常重要的跟证券市场密切相关的一点，它在决定中明确提出：“强化消费者权益保护，探索建立集体诉讼制度。”所以在11月4日，中国证监会党委传达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精神的时候，强调了积极配合推动《证券法》、《刑法》修订，推动建立证券集体诉讼制度，显著提升违法违规成本，持续净化市场生态。这些东西对市场的影响大家要高度重视。
在刷新的过程中会面临一些什么问题呢？我仍然举集体诉讼和退市常态化的例子。如果我们按这种趋势走下去，我们3000多家上市公司里面，我认为保守估计一半的公司有可能有大问题。这种消失的过程会造成对社会的震荡和破坏。一个社会进步首先由于生产力的进步，生产力进步，它必然带来创造性的破坏。市场经济是一个竞争的经济，有赢就有输，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输家该怎么办？创造性破坏主要体现在几方面，其一是当实体资产供过于求时，这些资产会被彻底摧毁，传统的工作岗位不再被需要，这些岗位上的工人会失业；其二是把传统的确定性因素彻底刮走，没人知道未来哪些资产能够成为更有效率的资产，哪些资产在未来不具备生产效率，所以注册制的资本市场是应运而生的，而墨守成规，因循守旧的人会不知所措；其三是新技术总是会诱发投机性泡沫，投机者总会去追逐一张张永远刮不开的彩票，只要是泡沫就会有破灭的一天，有的泡沫破灭会造成极大的危害。迎接创造性破坏的，往往是“质疑、憎恨甚至是义愤的浪潮”。在创造性破坏过程中，遭受损失的人通常能集结成群，而获益的人通常都分布得很零散。其带来的收益通常要数十年才能体现出来，但造成的损失往往立竿见影。
一个良好的政治环境是能够来平滑这些憎恨、质疑和愤怒的。美国、日本、德国解决这个问题都比较好。一般的国家，在现实的诱惑下，很多政治人物会采取一些措施去干扰创造性破坏发挥作用的逻辑过程。从美国几百年的发展进程来看，由于制度制约，它这一方面非常有效地遏制了自己的冲动，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日本、德国这些二战失败的国家，由于有全球竞争中失败的切肤之痛，在面对这种挫折的时候，他们的人民能够忍辱负重。但很多国家，往往在问题没有解决好的时候，就陷入了真正的中等收入陷阱。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国家近几年的刷新，使得我们具备了这种迎接转型，迎接创造性破坏的制度基础。
我们现在政府说的要“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大家要想想怎么样才能做到？中央说了，宏观政策要稳，微观政策要活，社会政策要托底。过去几千年以来，就像费正清说的那样，“中国的传统不是制造一个更好的捕鼠器，而是从官方取得捕鼠的特权。”就像我上次在武汉演讲时说的，我们是从寻租性努力中转向生产性努力的过程，这是巨大的进步。那我们这样一个刷新的过程中，涉及到的微观主体一定会遭遇很大的震荡。这个震荡需要一个大环境来稳定。我觉得我们现在已经具备了这样的条件。
资本市场的新起点
对我们投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霍华德·马克斯说过，专业投资人的能力不仅体现在年景好的时候能赚钱，在年景不好的时候，也可以控制好风险，赚取收益。所以为了做到这一点，投资人需要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周期定位，第二件事是资产配置。下面我就把这两件事情按我的理解跟大家分享。
总体上说，我们处在一个经济从高速增长到增速不断下降的过程。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见，逐步的转型过程对资本市场来说是有一个很大的流动性机会。中央强调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所以钱不会再大规模进入房地产。再者我们去杠杆的过程中会打破刚兑，打破刚兑意味着打破高息揽存，民间利息就不会太高。而且经济的长期增速下行，让利率大概率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只降不升。所以从投资本身的机会角度来说，我们直接融资领域的流动性会越来越突出，权益类融资规模也会上升。从周期上来说，我们面临着一个相当长期的流动性的机会。我从去年就一直在说这个事，这个时间周期会相当长，也许5年以上，也许10年以上。
第二个，顺周期的一些机会。什么叫顺周期？中国过去的70年，大家可以总结一下，我们遇到任何困难的时候，遇到严重经济挑战的时候，我们政府的反应从来是可预测的，没有不可预测的。可预测在哪里？第一个是打破垄断，第二个是进一步开放，第三个是鼓励民营企业。即便是60年代的困难时期，当大家吃不饱饭的时候，国家不得不允许农民种自留地。现在我们经过40年的改革开放，面对中美之间的风云变化，面对经济的下行，一定要相信我们政府是会更加的开放，更加的市场化，更加的鼓励民营经济发展，也更加引进外资。同时为了平缓对经济可能的波动，我们仍然会加大对基础设施的投入建设。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讲苏南苏北的，江苏是中国第二大经济强省，整个苏北到现在为止还没一条高铁。这些基础设施的投入就是一个顺周期的机会。
还有结构性社会变迁，其实也是一个顺周期的机会。现在95后已经大学毕业了，90后马上就30岁了。大家很快看到整个社会变迁已经在向年轻一代迁移，中国第一代独生子女已经成长起来了，这里面大家可以推演出很多结构性机会，限于时间关系，这里就不展开了。中国有最大消费市场及消费升级；最多元化和深度的城市化；满足最完善供应链的新能源、新材料、新运输；先进制造业在解决一些“钉子”技术问题上在不断突破；最大的工程师供给；解决巨大的供需矛盾，就是我们的需求很大，但是供给在国内很少的这样一些行业。还有AI、机器人、云计算、大数据等下一代生产力驱动工具，这个驱动工具对中国的进步是非比寻常的。中国还有一个无与伦比的结构性机会，对资本市场来说大家容易忽略，就是最大的生产关系的改变，生产关系的改变是会对生产力带来提高的。大家说的国企改革，其实仅仅是这个生产关系改变里面的一小步，民企也需要很大的改革。
什么是中国正在具有的优势和投资机会？
什么是中国正在具有的优势和投资机会？主要6个方面：全球最大的工程师供给；全世界目前最大的消费市场；最重大的改革开放红利（大家要想到不仅仅国企要改革，其实民营经济，私人企业也需要改革）；超过美日总和的制造业和完善的供应链；进行中的深度城市化和超级城市集群（长三角、粤港澳这样的世界级的城市群正在出现）；5G、机器人、AI、大数据、云技术等生产力驱动工具，对我们的制造业提升的非常快。
中国制造——我举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内容制作，因为这个你们可能不一定关注到，有一个公司叫沉浸文化，他们是一个没有创意人员的内容公司，全部靠大数据，他们用大数据算出来双胞胎，还有退休老奶奶们搞的一些活动很受吸引。所以他们通过大数据到全球去找大量双胞胎录制视频，还在中国录制退休老奶奶各种各样的旗袍秀和别的秀，这在网络上风靡一时。还有一个天猫双十一，它通过大数据非常及时捕捉到了流行，它发现腾格尔跟花泽香菜有一个模拟的混编视频在B站上特别火爆，在年轻人中很火。所以它今年的双11晚会就运用这个花泽香菜的恋爱循环作为晚会的第一营销热点。我看到腾格尔怎么也学不会日语，到最后花泽香菜只能一个人唱。
我们有巨大无比的消费市场，《日经中文网》说，“中国大陆买光了澳洲产杏仁，现在不得不采购美国产杏仁”。2019年8～10月，美国产杏仁面向中国大陆和香港的出货量比上年同期多29%。核桃的最大产地是中国大陆，主要出产省份为云南省等。有商社表示，中国与美国核桃的品种不同，即使被征收70%～75%的关税，许多当地糕点厂商还是喜欢使用美国核桃。夏威夷果和腰果也因中国大陆需求增加而价格高涨。这个是巨大无比的消费市场，消费升级的潜力也非常大。
除了上面我说的这些以外，我想强调的是，我们有5000年优秀的传统文化，琴棋书画诗酒茶与柴米油盐酱醋茶在中国历史悠久、它是美好生活的记忆载体，深厚宽广，市场无限。大家可以想想看，一个海天酱油的规模那么大，光卖鸭脖子的就有三个上市公司。所以品味加文化的复合生活方式在中国必然复兴，蓬勃发展，在数字时代，形成圈层和社群，可以快速扩张。谁在品质上胜出，谁就可以一往无前。中国消费总体上体现在两个方面的变化，第一方面的变化是真正的高端奢侈的消费在下降，但大众化的消费仍在增长。比如说美容，有开美容院的朋友说，以前去美容院的高端人士都是预付50万或100万金额的，现在消费差不多下降了20%，而且很多人只能用信用卡了。但与此同时，我们可以看到上市公司里面那些美妆美容公司增速非常大。餐饮也是一样，最高端的消费下降了20%，但80~100的客单价在快速上升。
我为了看消费数据，专门把几家家电企业这几年的报表拆分来看，升级非常明显。近10年家电各子领域产品均价都大幅在提升，空调的产品结构已经变化很大，冰箱和洗衣机的产品结构都在改善。格力是空调品牌在国内领跑。海尔非常特别，因为海尔品牌力是三家里面最强的，所以它最近的一两年的增幅是最好的，美的提升的空间挺大，但是要做好品牌其实难度非常大。大家可以看到冰箱的价格，洗衣机的价格，这里面可以看出来哪个公司的品牌更强。
海外高端强势品牌在中国获得快速成长，今年我看到这些数据很吃惊，不管是LV、爱马仕还是雅诗兰黛这些公司在中国都有两位数以上的增长。我们国内的化妆品上市公司，除了上海家化以外，其他增长的都很好。
今年外资药企在中国业务表现非常强劲，原创药增长非常强。房地产我不表态，但这张图很有意思，我有个朋友每天记载二手房地产的存量，链家和其他公司是不公布这些的。这张图显示，从2018年3月到2019年10月，北京二手房存量已经是一年半前的3倍，但到11月份开始有所下降。
中国有最大改革红利，不断进步的企业管理，这怎么说都不为过。这是潍柴动力，我在他们厂区拍的照片，“客户满意是我们的宗旨”，“不争第一就是在混”，“一天当两天半用”。大家有机会去参观就会知道中国的企业管理发展到了哪一步。海尔在1984年的时候，它内部的规定是不许在车间大小便。10多年前我曾经去过一家光伏企业，它的车间到处都是鸡在跑。现在再看到这样的车间，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历史上就是这样。“工作时间不准睡觉”，“工作时间不准喝酒”，“工作时间不许串岗”。现在看到这些原始的规定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但那就是曾经在那个年代常见的企业组织。海尔公司最早的时候做广告，两个小孩穿着两个小裤衩。这些都是我们最初级的品牌推广。我到江小白的车间去看，现在中国的企业要“保持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脚踏实地的执行力”。
所以我还是回到年初时说的，在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三个核心驱动力量——全球化、城市化、科技进步，中国都有非常巨大的潜力，同时我们也有强大的执行力。A股的市场的状况现在不用多说，证券化率仍然处于低位，估值也还合理，关键是海外资金继续加大对A股的配置。这个配置我已经在武汉演讲的时候解释过一个原因，我再解释第二个原因，大家对中国市场一定要充满信心。90年代的时候，我在学校曾经略微研究过一个小问题—资本外逃。所以92年的时候，第1波回来的合资企业有很多假外资，我在工作中经常碰上，是90年代初逃出去的钱再回来的假外资。
中国在过去10年20年来有多少资本移到外面去，大家心知肚明。但我相信所有这些钱一定会回来，一定会通过各种方式回来，我对这点充满信心。这是20年后的第2个轮回。也许他们会以其他方式回来，也许海外投资资金里面有大量的钱实际上是中国人自己的钱，这样的钱只会越来越多。这是我今天想解释的第二个原因。投资最重要的是投资你懂的、熟悉的领域。如果这些钱出去乱投资，基本上会被消灭了。它最好的保值增值方式是投回中国，最好的控制风险方式也是投回中国。
2019年新发行基金份额突破万亿大关，权益类发行份额达到4336亿元，这才是一个开始。因为未来10年有足够多的流动性，一定是在往这个资本市场倾斜。市场这几年总体上来说，过去是少数股票的牛市，多数股票的熊市，大家这方面不用担心，再多股票的退市，因为有政府在，不会造成混乱。
我们回到《刷新》，萨提亚·纳德拉当CEO的时候，大家看看微软股价的变化。微软第一波股票发展的时候，从1986年上市以来到2000年到达高点，鲍尔默接班以后，股票长期徘徊。然后萨提亚·纳德拉任职以后，2014年2月至2015年9月期间，微软公司的股价处于徘徊阶段，但当他把整个公司的价值观重新刷新了一遍以后，他们的变化非常大。我9月份去微软，他们告诉我以前微软是末位淘汰制，比较残酷。萨提亚·纳德拉上任以后取消末位淘汰制，每个人的考核方式变了，他考核你：请举例说明在你的成功过程中，有谁帮了你的忙？你在别人成功过程中你做了哪些帮忙？通过这一条就变成了团队化而不是内部的勾心斗角，整个公司文化发生了变化，所以从2015年9月刷新完以后，微软的股价从40元左右到现在的156元，整整涨了4倍。我希望中国的刷新能够带来这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这种刷新是中国五千年来第一次的刷新。很多方面我在今年年初就说了，我们第一次真正开始尊重企业家，第一次真正尊重市场，这是中国五千年没有的。
最后我做一个总结，我认为自然资源也许会枯竭，但中国人民的勤劳、智慧、勇气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拼搏是无穷无尽、永不枯竭的。这些精神力量一旦焕发，我们每个企业，用长江商学院的话是以月球看地球的眼光，汲取我们五千年的文化，汲取全世界的知识、信息、人才、资本，全神贯注参与到世界竞争中，或者把中国当成全世界来经营。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国家完成工业化时，所有发达国家总人口也不过5亿。我们现在有近14亿人口，远超那时候，我们自身的市场就庞大到足以让国家的城市化完成，只要我们企业的产品达到世界级水平，在中国投资的天地必定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