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片(无声电影)年代,亦被称为“银幕年代”。默片就像一幅会动的画,因其无声的特性画面更加注重视觉表达,画中场景、服饰、化妆、人物都需考究着墨。
不同于今天,默片时代的演员依托于有限的几种银幕形象。好莱坞的“明星制度”将造星过程制式化,他们为演员打造专属的“明星人设”,量身定制角色后拍摄电影,最终吸引大量观众追逐。演员是角色,角色也是演员,电影明星的职业生涯常与其最初扮演的角色相伴相生。默片时代造就了一批风华绝代的女明星,她们的银幕形象大致有三种。
1927年,影片《大都会》中Brigitte Helm一人分饰两角,通过化妆塑造了截然不同的人物画风:善良的圣女玛利亚(左),邪恶的机器玛利亚(右)
清纯甜心
上世纪10年代,有“美国甜心”之称的玛丽·璧克馥Mary Pickford,掀起了电影界的“少女风潮”。玛丽身材娇小,清纯甜美,拥有一头洋娃娃般的金色长卷发,她的银幕形象给无数少男少女树立了恋爱标准,被誉为“世界的情人”,套用当今流行说法,可谓是“初恋脸”。
10年代,玛丽·璧克馥,男人们的梦中情人,女人们争相模仿的时尚偶像
一战时期,男人们征战前线,他们希望后方有着一位清纯贞洁的爱人等待他们回家。大众对女性的审美取向投射在银幕上,西方电影中玛丽·毕克馥、莉莲·吉许这类纯真无暇的少女形象备受观众推崇。
10年代,楚楚可怜、无辜多情的少女,散发着天使般的光芒,玛丽·璧克馥(左)莉莲·吉许Lillian Gish(右)
电影明星的“少女情调”,妆面自然轻柔。洁白无瑕的面容自带柔光效果,眉眼不作过多修饰。眉形似蹙非蹙,追求自然美。双眸含情脉脉,惹人怜惜。两腮与唇妆多用轻柔的玫瑰色系,搭配瀑布般散下的蓬松卷发,展现少女风情。
1915年,以玛丽·璧克馥为原型绘制的彩色封面,妆容服饰使用轻柔多情的玫瑰粉调
默片银幕成就了大众喜爱的“清纯甜心”形象,遗憾的是,这一时期的女性形象被高度定义化,更多用于展现主流道德价值取向。洋娃娃般乖巧纯真的理想化女性,才是男性视角中所谓的“梦中情人”与“完美女性”。
10年代,拥有“超凡脱俗”之美的少女风格
20年代,中国无声电影行业正经历探索期,女演员逐步登上影史舞台。
歌舞、电影双栖明星——黎明晖,以一首《毛毛雨》风靡全中国。银幕中的她天真娇俏,童稚未脱,因而获得“小妹妹”的称号,还曾被各大报刊杂志封为“东方玛丽·璧克馥”。受到20年代西方“飞来波女郎”的影响,黎明晖以其标志性的齐刘海短发,成为中国的时尚偶像。
1926年,小妹妹黎明晖,专饰未经世故之少女,天真烂漫,憨态可掬,身材修媚,短发齐额,明眸皓齿,尤为动人
1928年,黎明晖的银幕形象有所转变,摆脱了一些小女孩的稚气,更贴近“飞来波女郎”的风格,但依旧延续了少女感,这时的黎明晖与莉莲·吉许(右)的娇艳颇为相似
20年代的中国影坛还有一位更具少女风情的女明星——李旦旦。她形象娇媚可人,额前齐眉刘海,梳两条麻花辫垂于胸前,辫子上系着夸张的蝴蝶结装饰,更添少女的俏丽与妩媚。
1926年,李旦旦的少女姿态,这是20年代颇为流行的少女装束
看似娇弱甜美的少女李旦旦,后来成为了中国第一位女飞行员——李霞卿
勾魂妖妇
1915年,蒂达·巴拉Theda Bara演绎的“勾魂妖妇”形象,开启了好莱坞银幕的妖妇之风。电影公司将她包装成浪荡妖女,充满异域情调又勾魂摄魄。鬼魅浓重的妆容让她散发着诱惑和神秘,并获得“阿拉伯死神”的称号。凭借银幕妖姬的另类人设,蒂达·巴拉一时间名声大噪。
1916年,蒂达·巴拉鬼魅妖冶的银幕形象,人们常常将她与骷髅、乌鸦、吸血鬼等象征死亡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这类角色通常浓妆艳抹,放荡轻浮。魅惑众生的勾魂妖妇,让人望而生畏又充满致命诱惑力。她们猎取并引诱男人走向堕落毁灭,极具危险性与诱惑性,是违背主流伦理道德的反派角色。但在另一个角度来看,在侧面表达了女人不再受制于男人,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女性意识的觉醒。
1917年,蒂达·巴拉在影片《埃及艳后》中的性感造型
1926年,影片《妖妇》,早期的葛丽泰·嘉宝Greta Garbo也曾走过妖姬风
中国的无声银幕上,也不乏妖冶的女性角色,她们被称为“风骚派明星”。被形容“骚到骨子里”的韩云珍,一代风流的“奇女子”杨耐梅,她们都曾是上海电影界红极一时的“艳星”,也是中国早期影坛造星运动的标志性人物。
1927年,韩云珍女士,“中国式妖妇”不靠浓重的妆容,更注重东方女人的眉目如画与勾魂神态,眼睛纤细妩媚,眉尾延伸缓缓挑起,尽显妖冶魅惑
1927年,杨耐梅女士用细致入微的神态展现了中国式妖妇的“烟行媚视”,眉眼、嘴角皆是风情;右:影片《湖边春梦》中的杨耐梅
20年代的传统社会道德观中,电影行业并不高尚,因而女性出演本身都常被认为是一种堕落。不少演员甚至与家庭决裂,投身银幕。演绎风流放荡的角色,已是破格挑战。
1927年,风情万种的韩云珍女士,银幕上下都保持着香艳魅力
“妖妇妆”的重点在于强烈的对比,浓重的眉眼来衬托苍白哑光的面容,可以不施腮红,打造整体的冷艳感。眉毛浓重,眉形注重线条的风流妩媚,黑色眼线包围整个眼睛。用深色眼影大面积晕染眼窝,塑造深邃神秘的烟熏眼,唇妆呈暗红色,轮廓明晰。
上世纪20年代,另一位好莱坞的“蛇蝎美人”——波拉·尼格丽Pola Negri,她冷艳妖冶的妆容是妖妇妆的范本;右:西班牙画家Federico Beltrán Masses笔下的波拉·尼格丽
1928年,影片《美人关》中杨耐梅的妖妇形象,着军装的中性打扮“邪魅狂狷”,更显别样的性感风情
飞来波女郎
一战后,美国迎来了繁荣、挥霍的20年代。女性向着独立解放迈出了一大步,当时好莱坞电影主宰人们对女性的看法。爵士时代的“飞来波女郎Flapper”登上银幕舞台,她们大胆、反叛、解放自我,成为一个时代的流行符号,塑造了更为生动、鲜活的女性形象。
20年代,“飞来波女郎”的典型短发造型,Colleen Moore(左)Louise Brooks(右)
以克拉拉·鲍Clara Bow为代表的“飞来波女郎”们留着俏丽的短发,画着戏剧化的浮夸妆容。细眉低垂至太阳穴,饱满白皙的面容上晕染着娇艳的腮红,精巧的丘比特弓唇更是俏皮妩媚,又别具风情。大胆挑逗的神态,自由肆意的装扮,无不引领大众风潮。
20年代,克拉拉·鲍极尽矫饰的艳丽妆容,大胆轻佻的表情与姿态
同时期,中国的电影银幕也陆续涌现出一批女性先驱者。虽然受到西方文化观念的影响,但在保守的社会氛围与传统价值观的主导下,中国银幕中的女性角色大多还是演绎着贤妻良母、闺中的少女少妇,或是妓女、舞女等弱势形象。
20年代,中国银幕中的主流女性形象,“青衣式”的贤妻良母、传统淑女,王汉伦(左),胡蝶、胡姗姊妹(右)
对比西方“飞来波女郎”,20年代的中国女明星要显得传统保守许多,大多保留中国本土装束的模样。中西方银幕女性面貌的这种差异,反而凸显出了中国女星别样的“中式风情”。
1927年,第一代中国电影皇后张织云,在她身上可以看到早期影坛的审美风格,低垂眉、迷离眼,透着一种哀怨、阴郁的美感,展现出还未脱离传统风格的审美标准 | 图片来源:应密愿
当然,中国早期影坛也出现过有别于传统中式淑女的“洋派女星”,美国出生的杨爱立自幼受西方文化熏陶,20年代回国,在上海从影。无论穿衣打扮,还是行为作风,她和西方“飞来波女郎”都更为贴近,比本土女明星要大胆、开放。
1926年,杨爱立加入上海长城影业公司,她的时髦感比同时期的本土女明星要高出很多
1927年,杨爱立(左)与严月娴(右),中国银幕中的时髦女性形象
进入30年代,好莱坞文化的进一步冲击加上女性意识的提升,中国银幕中的女性形象逐渐脱离了莺莺燕燕的20年代审美,以更加国际化的姿态展示着中国女性新面貌。同时,默片时代也走向了尾声。
1930年,极为时髦的殷明珠,她被称为“FF女士”,据说是Following Fashion(紧跟潮流)的缩写
1931年,影片《爱欲之争》中的汤天绣(左),其好莱坞式的银幕形象,颇有Clara Bow的风范
后记
今天,基于较为发达的意识形态,人类创造出了更高阶的文化内容产物。大银幕小荧幕上的角色形象不再限于几个特定类型,也给了演员真正在各风格之间任意尝试的机会,最终衍生出更丰富、更细节化的“明星人设”,而观众也可以尽情地享受这种时代的礼物。
20年代,“飞来波女郎”妆发搭配中式袄裙的刘汉钧(左);影片《奇女子》中浪漫香艳的杨耐梅(右)
反观默片艺术,囿于技术条件,默片演员要靠较为夸张的妆容、面部表情与肢体语言来展现角色情绪与变化。现在看来是会有些浮夸、新奇,甚至光怪陆离。但这种“恍如隔世”的穿越感却恰恰是时代艺术最迷人的地方,不断激起许多人对时代风貌的好奇心与探索欲。
殷明珠女士的银幕形象转变:1926年,中式古典的时髦仕女(左);1931年,摩登前卫的洋派女郎(右)
默片中的女性银幕形象极为鲜明,演员总把某一类型的角色演绎到极致。这种戏剧化的“外在”表现张力,让“内在”的人物灵魂与时代精神更为具象。这正应了朴若木老师说过的那句话:“将无法透视的内在,呈现为难以忘怀的外在。”
1928年,明星公司影片《女侦探》剧照,默片银幕中胡蝶女士的时髦装束
上世纪20年代的中国电影还在蹒跚学步,第一批女明星登上影史舞台初试锋芒,成为了电影界的先锋开拓者。大部分默片现已经遗失于历史洪流,默片时代的明星们似乎也被渐渐遗忘,但闪耀在胶片中的光影百态,注定能成为永恒。
经公众号“创刊號FA”(ID:ckh_fa)授权转载。原文及标题略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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